灾之犬的故事(2)
这时，我开始相信，花鹰身上确实裹一着一一团一一陰一森森的鬼气。我想，我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但这条命总比狗要值钱些吧，保自己的命还是保这条狗，当然是保自己的命。我降价5元想把花鹰处理掉，仍没有人要。杀又杀不得，卖又卖不脱，只好扔掉。
俗话说，撵不走的狗，喂不驯的狼，想要扔掉一条忠诚的猎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始，我把屋檐下的狗棚拆了，把花鹰哄出家去，可它仍从篱笆洞钻进来，躺在狗棚的旧址上，气势汹汹地朝我汪汪吠叫，好像在责问：你干吗要拆掉我的窝？真是个十足的无赖。你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有权要你还是不要你！驱逐家门行不通，就把你送到森林里去当野狗。我用块布蒙住它的眼，借了辆自行车，一口气骑了十几公里，又爬了两座山，扯了根藤子把它拴在荒山沟的一棵小树上，不等它咬断脖子上的藤条，我就迅速骑着自行车回家。但第三天傍晚，我正在水井旁洗脸，猛然听到村口传来一串熟悉的狗叫一声，不一会儿，花鹰像只足球样滚到我面前，狗眼里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惊喜，激动得叫一声都有点暗哑了，拼命朝我怀里扑，伸出长长的舌头，要来一一舔一一我的脸。我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朝它的腹部踢去，这一脚踢得很重，嘣的一声，它哀哀嚎叫着，像只足球，滴溜溜滚出去。它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站起来，身一体朝左侧弯曲成30度的弧形，怎么也伸不直了，痛苦地在原地旋着圈。显然，我踢断了它的肋骨，我有点于心不忍，可转念一想，不来点毒辣，怎能摆脱它的纠缠？我狠狠心，凶神恶煞地冲过去，抬起脚来装着要再踢它的样子，它夹起尾巴，伤心地呜咽着，逃进竹林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它被我像打冤家似地打成伤残，大概会变一爱一为恨，再也不会来烦我了。可我想错了，它并没因为被我踢断肋骨而舍得离开我，我只要一出门，就会看见它像个幽灵似地出现在我的视界内。它不再敢扑到我的怀里来，也不再敢走到我的面前来，它总是在离我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弯曲着身一体，贼头贼脑地窥一探。只要我一看见它，它就使劲摇尾巴，如泣如诉地汪汪叫，目光充满了委曲，弄得我心烦意乱，有一种被鬼缠住了的害怕和恼怒。我连最后一点怜悯之情都没有了，忍无可忍，便滋生一种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的念头。
那天，我用芭蕉叶包了几坨香茅草烤牛肉，来到寨子后山的百丈崖上，悬崖极陡，连猴子都无法攀援，绝壁上长着一些带刺的紫荆。不用说，花鹰还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我用柔和的声调叫道：“花鹰，过来！花鹰，过来！”它毫不戒备地从灌木丛中窜出来，汪汪叫着，跑到我面前！它尾巴摇得比纺车还快，狗眼里一片晶莹的泪花，激动得浑身都在颤一抖！这笨蛋，还以为我真的要和它重修友情呢。我看见它狗一毛一上粘满了树脂草浆，斑斑驳驳，活像条癞皮狗，肚皮空瘪瘪的，怕是好几天没吃到一顿饭了。这倒给我的计划创造了有利条件。我掏出一块牛肉，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花鹰兴奋得朝我拿牛肉的手乱扑乱跳。我躲闪着，慢慢向悬崖边缘移动。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态度突然变得亲切使它高兴得忘乎所以，还是食物的香味刺激得它无暇去观察地形，它在离悬崖一尺远的地方还无所顾忌地窜跳着。我用身一体挡住它的视线，摊开手掌，用牛肉又在它鼻前逗一弄了两下，然后突然将牛肉向悬崖那边抛出去，随即横跨一步，闪出一片空旷。花鹰纵身一跃，向空中那块牛肉咬去，它倒是准确地叼一住了牛肉，可身一体已完全冲出了悬崖。这时，它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急旋狗腰，想退到悬崖上来。但已经晚了，它像块掉进水里的石头一样，从悬崖上沉了下去。
“唔，老天可以作证，不是我把它推下去的。”我对自己说，“是它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谋杀，是意外事故！”这样，我没有责任，也不用内疚，当然也就不必担心它身上的一陰一气在它死后会像一棵树一样栽在我身上，扎根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