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鹊桥仙·七夕
【鹊桥仙·七夕】
作者:范成大
原文:
双星良夜,耕慵织懒,
应被群仙相妒。
娟娟月姊满眉颦,
更无奈、风姨吹雨。
相逢草草,争如休见,
重搅别离心绪。
新欢不抵旧愁多,
倒添了、新愁归去。
注释:
1、传说牛郎耕田,织女纺织。今以七夕良会,故工作都懒了。卢仝【月蚀】:“痴牛与騃女,不肯勤农桑,徒劳含一一婬一一思,旦夕遥相望。”
2、月姊:古代帝王有兄日姊月之说。李商隐【楚宫】二首之二:“月姊曾逢下彩蟾。”
3、风姨:【酉一陽一杂俎续集】卷三【支诺泉下】:“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封”与风谐音。这里将自然界的风月都拟人化,故用“月姊”“风姨”字面。月姊含颦,风姨吹雨,是相妒情态。
4、上片言以佳期被群仙妒忌,下片言相见怎如不见,新欢不敌旧愁,况又添了新愁。疑亦有寓意,不止泛咏七夕。
赏析:
两千多年来,牛郎织女的故事,不知感动过多少中国人的心灵。在吟咏牛郎织女的佳作中,范成大的这首【鹊桥仙】别具匠心是一首有特殊意义的佳作。
“双星良夜,耕慵织懒,应被群仙相妒。”起笔三句点明七夕,并以侧笔渲染。“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岁华纪丽】卷三“七夕”引【风俗通】),与牛郎相会,故又称双星节。此时银河两岸,牛郎已无心耕种,织女亦无心纺绩,就连天上的众仙女也忌妒了。起笔透过对主角与配角心情之描写,烘托出一年一度的七夕氛围,扣人心弦。下韵三句,承群仙之相妒写出,笔墨从牛女宕开,笔意隽永。“娟娟月姊满眉颦,更无奈、风姨吹雨。”形貌娟秀的嫦娥蹙紧了蛾眉,风姨竟然兴风吹雨一騷一一騷一然(风姨为青年女一性一风神,见【博异】)。这些仙女,都妒忌着织女呢。织女一年才得一会,有何可妒?则嫦娥悔恨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知,风姨之风一流善妒亦可知,仙界女一性一之凡心难耐寂寞又可知,而牛郎织女一爱一情之难能可贵更可知。不仅如此。有众仙女之妒这一喜剧式情节,虽然引出他们悲剧一性一一爱一情。词情营造,匠心独运。
“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下片,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相会情景一笔带过,更不写“忍顾鹊桥归路”的泪别场面,而是一步到位着力刻画牛郎织女的心态。七夕相会,匆匆而已,如此一面,怎能错见!见了又只是重新撩一乱万千离愁别绪罢了。词人运笔处处不凡,但其所写,是将神话一性一质进一步人间化。显然,只有深味人间别久之悲人,才能对牛郎织女心态,作如此同情之理解。“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结笔三句紧承上句意脉,再进一层刻画。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之别离,相逢仅只七夕之一刻,旧愁何其深重,新欢又何其深重,新欢又何其有限。不仅如此。旧愁未销,反载了难以负荷的新恨归去。年年岁岁,七夕似乎相同。可谁知道,岁岁年年,其情其实不同。在人们心目中,牛郎织女似乎总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而已。
然而从词人心灵之体会,则牛郎织女的悲愤,乃是无限生长的,牛郎织女之悲剧,乃是一部生生不灭的悲剧,是一部亘古不改的悲剧。牛郎织女悲剧的这一深刻层面,这一可怕一性一质,终于在词中告诉人们。显然,词中牛郎织女之悲剧,有其真实的人间生活依据,即恩一爱一夫妻被迫长期分居。此可断言。“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窦娥冤】曲词)
此词在艺术造诣上很有特色。词中托出牛郎织女一爱一情悲剧之生生不已,实为匪夷所思。以嫦娥风姨之相妒情节,反衬、凸出、深化牛郎织女之一爱一情悲剧,则是独具匠心的。(现代黑色幽默庶几近之)全词辞无丽藻,语不惊人,正所谓绚烂于归平淡。范成大之诗,如其着名的田园诗,颇具泥土气息,从这里可以印证之。最后,应略说此词在同一题材的宋词发展中之特殊意义。(www.sbkk8.com)宋词描写牛郎织女故事。多用【鹊桥仙】之词牌,不失“唐词多缘题”(【花庵词选】)之古意。其中佼佼者,前有欧一陽一修,中有秦少游,后有范成大。欧词主旨在“多应天意不教长”,秦词主旨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成大此词则旨在“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可见,欧词所写,本是人之常情。秦词所写,乃“破格之谈”(【草堂诗馀隽】),是对欧词的翻新、异化,亦可说是指出向上一路。而成大此词则是对欧词的复归、深化。牛郎织女的一爱一情,纵然有不在朝暮之高致,但人心总是人心,无限漫长之别离,生生无已之悲剧,决非人心所能堪受,亦比高致来得更为广大。故成大此词,也是对秦词的补充与发展。从揭橥悲剧深层的美学意义上说,还是是对秦词之一计算。欧、秦、范三家【鹊桥仙】词,呈现一否定之否定路向,显示了宋代词人对传统对人生之深切体味,亦体现出宋代词人艺术创造上不甘逐随他人独创一精一神,当称作宋代词史上富于启示一性一之一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