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远方
时间: 2017-03-12
何 处 远 方
一温一州 平一陽一苏步青学校 九年1班 金芷卉 指导师：洪玉泼（13906667606）
他双手颤一抖地从零零罐罐地破烂中，捧起了满是灰尘的老照片，滚一烫的泪水仓惶落下，氤氲在尘封的老照片上，模糊了照片上那位年轻男子的满面笑容，模糊了那被埋藏的光辉岁月……
（一）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走！”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争吵，少年脖子上的青筋凸凸地暴起，手中的拳头不甘地握紧，彼时的年方气盛却终究藏不住眼眸深处的一汪悲伤潭水。木桌上的父亲仍是沉默地吸着旱烟，声音在一圈圈烟雾中悠悠吐出：“留在这里不也挺好？”
一旁的母亲焦急地望着那一对父子，一双龟裂的手反反复复地绞着围裙，嘴巴一张一合，化成长长的叹气。她看着一日日变得高大的儿子，骤然明白，如今的他不再是生气伤心时，揽入母亲的怀抱便能消化掉怨气的小男生了。
他的儿子……想要去远方。
父亲如出一辙地回答，让少年颓丧地低下头。此时的他，活像一只被铁笼紧紧扣住的小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浑浊的呜咽。
“爸，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这里除了山，除了田，还 有什么。可我有力气，有梦想，我正年轻，我凭什么不能出去闯一番？您，就答应我吧，爸……。”
老木桌前的男人，吸完了最后一口烟。重重地咳嗽几声后，缓慢地背过脸，无声地揩去眼泪，那么狠的力道，似乎决绝地把心底的怜惜与痛意给抹去。转过身，仍然是一副冷峻的模样。笔挺挺地站起身，对跪在地上的儿子视若无睹。
少年抬起头，等待着最后审判。载着希翼的双眼，却等来了父亲的一句：“我是不可能让你走的，你放弃吧。”
“啪——”地一声，少年眼底的光灭了。
（二）
山下的居民把他救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午夜里恐怖静谧的高山在深冬的迷雾中渐渐浮出轮廓，初晴的天气，搭配着南方的青山绿水，即使在严冬也满是绿意。只是，山脚下横躺在乱石上的少年，凝固的鲜血把石子染成棕红色。
周围的居民把少年围城一个圈，妇女儿童满脸惊恐地窃窃私语，几家的男人迟疑地想要上前，确认一下那位少年是否还 存留一丝残息。
半晌，一位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用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出一血部位，摇了摇头道：“还 活着，先把他抬进我家吧。”一会儿功夫，少年被几位大汉抬进简易的担架上，晃晃悠地走了。
“那个孩子………怎么过来的？”老者目光深长，询问道。“不知道啊，我第二天醒来时，刚出家门，就看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也把我给吓坏了。”站在一旁的目击者赶忙回答。有人听闻，猜测道：“我们这一带都是群山环抱，依那位孩子昏迷的地方来看，可能是从南面山上翻越过来的，只是……一个年级轻轻的小男孩，为何这么不要命地半夜翻山？”那位老者负手而立，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那座高山，许久未出声。
（三）
“多年未见，你给我的见面礼不比当年来得吃惊啊，不愧是父子啊，怎么胆子都是一样大。”
“唉，穆老，您……就别挖苦我了。我算是又欠下您一笔恩情，他日我定相还 于您。”
“小子，三十年前你欠我的恩都还 没还 光呢。哈哈，怎么，你就不解释一下，你的儿子，怎么弄得和你当初一模一样？”
“唉，这小子跟我当年一样倔。只是，我不想让他与我当年一样，以为翻越了这些大山，就能一路顺风，到最后又是伤痕累累地归来。”
“你……这不是阻断了他的梦吗。远方，对于这方年纪的年轻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简陋的房屋里，木柴在火堆里烧得噼啪响，熊熊的火光照得一一床一一上的少年脸颊通红，消褪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少年的睫一毛一微微颤一抖，在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一段对话。仿佛在漆黑的梦境中，他分辨出有父亲的声音，还 有一位大抵是年逾古稀的老者声音。少年的心中冒出点点纳闷，他们在讨论什么？父亲何时欠了那位老者一笔恩情？而又为何讨论起了远方？
隐约地猜测间，大脑的昏沉之感再度袭来。他还 未来得及细想，翻天覆地的睡意包裹一着全身，颤一抖的睫一毛一逐渐趋于平静。在睡意逐渐覆没他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一双大手柔软地覆盖上他的发一丝。
“唉……我也想让你去闯一闯啊。”
少年想：那……是父亲吗？
（四）
少年再次醒来时，是在山鸟鸣叫的清新早晨。多日的休养让他恢复了体力，年轻的身躯里鲜活的血液在汩一汩流淌。
离一一床一一不远的灶台旁，传来阵阵炊香。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在灶台前忙碌着，准备着早饭。少年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挪下了一一床一一。灶台旁的老人转过头，一副慈祥的模样，乐呵呵地说：“小伙子，醒来啦。早餐快做好了，快来吃吧！”
一顿狼吞虎咽后，桌上的少年满足地打了饱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朝着对面一直端详着他的老人嘿嘿一笑。少年的眼角撇到一一床一一头那堆燃尽的火堆，骤然想起在他再次昏睡前，模糊的记忆。难道，父亲就是与自己眼前的这位老人对话吗？只是他是谁，为什么认识父亲？如今父亲又在哪？
桌前的老人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深凹的眼窝里仿佛藏着秘密。他悠悠地开口道：“小伙子，是不是想问你爸爸是否来过，我又为何会认识你爸爸？”少年怔了怔，心中所想的瞬间被洞悉。但那位老头子的语调又倏地一转，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丝调侃：“哈哈，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样，怎么都不知道谢谢救命恩人的？”半晌，少年更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谢……谢谢，爷爷救下了我。”
少年把头转向窗外，看向绵绵不绝的青山，紧抿着嘴唇，回想起那天晚上。撕一裂的寒风，诡秘的夜色，他像一头不管不顾的困兽，一头扎进黑夜中。夜色浓郁，前方的崎岖山路更是像一条通往未知死亡的道路。若那时的他，还 有一丝理智，那么也会掉头往回走。但彼时的他，一颗炙热的心脏再无法接受一次又一次冰水的浇灌。年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叫嚣着，呐喊着：“远方！远方！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脚下的石头尖锐异常，绵延的山路更是布满荆棘，不知是在难辨的夜色中绊倒了哪块石头，少年的身影猛然一顿，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重重地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小伙子，想什么呢。回神喽，回神喽。”一只布满青筋和褶皱的手，在少年出神地双眼前晃了几晃。
少年沉默地转回头，再次感激地看了看眼前的老头，说道：“爷爷，上次您救我的大恩，我真的感激不尽。等他日我有能力之时，一定会归来找您报答昔日的救命之恩。”说完，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桌上的老人纹丝未动，却莫名地笑了，似叹似嘲地说道：“小伙子，你知道吗。三十年前，你爸爸也是在这木桌前对我说了相同的话。”
少年离去的身影猛地停住，转过头。一双乌黑的眼眸带着疑惑，惊诧，好奇地看向老头子。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意味深长地说道：“打开我一一床一一头的木箱，也许你会找到什么。”
（五）
少年单薄的身一子颤了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又急促地向老人的房间走去。
他的双手覆上那个沉默的雕花木箱，“咔”地一声，锈迹斑斑的铁扣被打开。再是“吱呀”一声，木盒箱子也被少年轻轻打开，一股浓烈而潮一湿的味道扑鼻而来，混合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最终又被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白日里。
他半蹲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太一陽一一穴一亦突突地跳着。他隐隐期待着那即将告诉他一切的东西。
箱子里凌一乱地堆积着上了年纪的陈年老物，都沾染上了薄薄的灰尘。少年的目光紧紧地搜寻着，扫过一件又一件物品，双手小心翼翼地翻找，生怕漏过那个唯一的线索。
“咦，箱子底下的那张照片是……。”少年的心中咯嗒了一下。黑白色系的老照片，安详地躺在箱子的最角落。虽然只露出小小的一角，但照片上的模糊笑靥却让少年格外熟悉。
他双手颤一抖地从零零罐罐地破烂中，捧起了满是灰尘的老照片，滚一烫的泪水仓惶落下，氤氲在尘封的老照片上，那便是年轻时候的爸爸吗？
一时间，胸口憋积着的千万种复杂情绪，像火山口喷一涌不断的熔岩，炽一热的闷痛之感灼烧着少年。
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为背景的照片，时间大抵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照片上的青年男子，和少年有着八分相似的眉眼，最为相像的是那双眼睛，弯弯的笑眼似乎装载满满的希望。青年男子的衣衫单薄，但却毫无穷酸之感。在失色的老照片中，仍能感受到当时青春飞扬的魅力。
“这，这是父亲吧。他，他明明也去过的。可……可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少年的声音带着难听的沙哑，惊愕的脸庞闪现着痛苦。
一只一温一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少年的肩膀，那位老人敛去了笑意，轻轻地站在少年的身后。
他的双眼也久久地注视着那张老照片，回忆的语调在早晨的清风中响起。
“那时也是这个时节，南方的冬天。三十年前，我也是快要花甲之人了。年轻时当兵随着部队踏遍大一江一南北，晚年便辞去一身戎装，回归家乡。那天早晨，我看见你爸爸时，他已经昏迷。手上死死抓着一个包袱，可能那是他唯一的家当。几天后他醒过来，总是沉默着，手里也牢牢握着那个包袱。我很好奇，猜测着他的故事，猜测他要去往何处。”
“在你父亲的伤势快要痊愈之时，他收拾好行李后，准备离去。我并没有阻拦，但他却在转身几步后，又猛地返回。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恳求我借他一点钱。至今我还 能回忆起那时他的神情，和他说过的话语。他说，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在大城市中深根发芽。我动容了，也许是他的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让我投降了吧。”
话说到这，老人顿了顿，语调却莫名地悲伤起来。
“你的父亲一热情，诚挚，善良却总是一根筋。来到大城市之后的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起初的一年里，他像一株茁一壮的小树，在大城市里充满活力地生根发芽。他白天勤恳打工，晚上就窝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借着老旧电灯在学一习一。每个月他都会给我写信，而这张照片也是在他去的一年后寄给我的。我也高兴，看着你父亲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没过多久，你的父亲的创业之路在不断蒸蒸日上，也得到了更广阔的工作机会。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座繁华的大城市所隐藏的冷漠与残酷，所以当他仍怀着一颗赤子心去对待每一件事时，却遭到了一次次的铜墙铁壁。你的父亲事业开始慢慢走下坡，大城市里人们的冷眼旁观，暗地嘲讽，故意刁难，让他开始退缩。窘迫的经济，更让他自卑。”
“你的父亲寄给我的信也越来越少，偶尔寄来的一封信，也是草草几字。直到有一天黄昏之时，我看见你的父亲神情落魄地站在我身前。那时的他，眼神里藏着恐惧和痛苦，和离开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后来，在他缓缓的叙述中，我得知，你父亲辛苦攒的一年半的积蓄，被他认识的创业伙伴一卷而光。你的父亲几乎丢一了一切，他本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善良与坚韧足以对抗这座城市。但他忘了，这座城市里的人心险恶，世事多变。”
少年仍然半跪着，瘦削的肩膀颤一抖着，滚一烫的泪水像打开的水闸，簌簌地落下，模糊了照片上那位年轻男子的满面笑容，模糊了那被埋藏的光辉岁月……
（六）
少年踩着中午的骄一陽一，满脸灿烂地向老人挥挥手，小小的身一体仿佛能征服世界。老人站在门槛，负手而立，目光中带着释然。
临走前的少年，已经擦干了眼泪，紧一握着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满目笑容地说道：“无论如何，那是我父亲的经历，但不是我的。虽然现在我已经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但我仍然不会改变自己心中的梦想。我知道远方险恶，但我不怕！”
待少年翻越过大山，绕道道山路归家时，已是日落西山之时。眺目远望，他能极清晰地辨出父亲耕作的身影。大抵是在城市中闯荡一番过，那总是笔挺的腰杆自是与普通的农民不同的。
父亲的背影在少年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汗水浸一湿的后背，高高一耸一起的肩胛，被烈日毒晒得黝一黑脖颈，已然没有了当初神采奕奕的模样。少年的心中却扬起了些许暖意，因为父亲也曾与他一样，拥有着去远方的梦想。
他无声地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地坐下。察觉到异样的父亲，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父亲看着儿子那双弯弯的笑眼，舒展开来的眉头，竟不由的恍了恍神。自打儿子与他闹翻后，便很少在他面前出现过笑脸。
微风拂过，吹散了这对父与子之间的沉默。少年开口：“爸爸，三十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句话似一颗石子，撩一起了父亲心中的涟漪。他满目震惊地看着少年，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少年笑了笑，说道：“之前，我以为你不懂梦想，更不懂得何为远方。原来，你也曾去追求过梦想，也抵达过远方。我明白，你曾被深深地打击过心中的希望，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阻止我。但是，父亲，您应该明白，在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心里，就算有再大风一浪一，也仍会风雨兼程地向外闯荡。其实，你也不想，我一辈子便禁锢在这大山里吧？”
说完，少年站起身，拼命地向前奔跑，在染红的天幕里，拼命挥动着双手，就像一面高高扬起的帆。他回过头，在一袭又一袭的晚风中，朝着父亲大声呼喊着：“爸爸——我一定会成功的！”
晚霞的那一头，年近五十的男人，看着儿子奔跑的身影，好似忘记了岁月在自己身上碾过的痕迹，他依然是十八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地拥有着无数珍贵的梦想。
他想，他应该放手了。
（七）
何处远方，远方何处。也许在少年的心中，他早已到达了远方，有梦为马，何惧前路？
年轻的我们，的确平凡无奇，但我们亦是如此伟大，伟大到即使概率渺茫，我们也不曾放弃前进的脚步。就如故事中的少年，他的身上刻满了自一由，梦想已然成了支撑他的桥。
年轻的我们，时常焦躁或者迷茫，甚至不知心中的远方在何处。但我们亦是如此坚定，每一次的探寻，每一次推开那些劝你放弃的手，每一次倔强的不妥协，每一次带着眼泪往前的奔跑，都铺就了脚下的道路。
年轻的我们，一无所有，却可以装下整个世界。即便不知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即便绕过许多弯路，也可能在下一个分叉路口遇见凶恶的猛兽，但我们仍是马不停蹄。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邮编：325404）
一温一州 平一陽一苏步青学校 九年1班 金芷卉 指导师：洪玉泼（13906667606）
他双手颤一抖地从零零罐罐地破烂中，捧起了满是灰尘的老照片，滚一烫的泪水仓惶落下，氤氲在尘封的老照片上，模糊了照片上那位年轻男子的满面笑容，模糊了那被埋藏的光辉岁月……
（一）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走！”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争吵，少年脖子上的青筋凸凸地暴起，手中的拳头不甘地握紧，彼时的年方气盛却终究藏不住眼眸深处的一汪悲伤潭水。木桌上的父亲仍是沉默地吸着旱烟，声音在一圈圈烟雾中悠悠吐出：“留在这里不也挺好？”
一旁的母亲焦急地望着那一对父子，一双龟裂的手反反复复地绞着围裙，嘴巴一张一合，化成长长的叹气。她看着一日日变得高大的儿子，骤然明白，如今的他不再是生气伤心时，揽入母亲的怀抱便能消化掉怨气的小男生了。
他的儿子……想要去远方。
父亲如出一辙地回答，让少年颓丧地低下头。此时的他，活像一只被铁笼紧紧扣住的小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浑浊的呜咽。
“爸，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这里除了山，除了田，还 有什么。可我有力气，有梦想，我正年轻，我凭什么不能出去闯一番？您，就答应我吧，爸……。”
老木桌前的男人，吸完了最后一口烟。重重地咳嗽几声后，缓慢地背过脸，无声地揩去眼泪，那么狠的力道，似乎决绝地把心底的怜惜与痛意给抹去。转过身，仍然是一副冷峻的模样。笔挺挺地站起身，对跪在地上的儿子视若无睹。
少年抬起头，等待着最后审判。载着希翼的双眼，却等来了父亲的一句：“我是不可能让你走的，你放弃吧。”
“啪——”地一声，少年眼底的光灭了。
（二）
山下的居民把他救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午夜里恐怖静谧的高山在深冬的迷雾中渐渐浮出轮廓，初晴的天气，搭配着南方的青山绿水，即使在严冬也满是绿意。只是，山脚下横躺在乱石上的少年，凝固的鲜血把石子染成棕红色。
周围的居民把少年围城一个圈，妇女儿童满脸惊恐地窃窃私语，几家的男人迟疑地想要上前，确认一下那位少年是否还 存留一丝残息。
半晌，一位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用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出一血部位，摇了摇头道：“还 活着，先把他抬进我家吧。”一会儿功夫，少年被几位大汉抬进简易的担架上，晃晃悠地走了。
“那个孩子………怎么过来的？”老者目光深长，询问道。“不知道啊，我第二天醒来时，刚出家门，就看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也把我给吓坏了。”站在一旁的目击者赶忙回答。有人听闻，猜测道：“我们这一带都是群山环抱，依那位孩子昏迷的地方来看，可能是从南面山上翻越过来的，只是……一个年级轻轻的小男孩，为何这么不要命地半夜翻山？”那位老者负手而立，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那座高山，许久未出声。
（三）
“多年未见，你给我的见面礼不比当年来得吃惊啊，不愧是父子啊，怎么胆子都是一样大。”
“唉，穆老，您……就别挖苦我了。我算是又欠下您一笔恩情，他日我定相还 于您。”
“小子，三十年前你欠我的恩都还 没还 光呢。哈哈，怎么，你就不解释一下，你的儿子，怎么弄得和你当初一模一样？”
“唉，这小子跟我当年一样倔。只是，我不想让他与我当年一样，以为翻越了这些大山，就能一路顺风，到最后又是伤痕累累地归来。”
“你……这不是阻断了他的梦吗。远方，对于这方年纪的年轻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简陋的房屋里，木柴在火堆里烧得噼啪响，熊熊的火光照得一一床一一上的少年脸颊通红，消褪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少年的睫一毛一微微颤一抖，在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一段对话。仿佛在漆黑的梦境中，他分辨出有父亲的声音，还 有一位大抵是年逾古稀的老者声音。少年的心中冒出点点纳闷，他们在讨论什么？父亲何时欠了那位老者一笔恩情？而又为何讨论起了远方？
隐约地猜测间，大脑的昏沉之感再度袭来。他还 未来得及细想，翻天覆地的睡意包裹一着全身，颤一抖的睫一毛一逐渐趋于平静。在睡意逐渐覆没他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一双大手柔软地覆盖上他的发一丝。
“唉……我也想让你去闯一闯啊。”
少年想：那……是父亲吗？
（四）
少年再次醒来时，是在山鸟鸣叫的清新早晨。多日的休养让他恢复了体力，年轻的身躯里鲜活的血液在汩一汩流淌。
离一一床一一不远的灶台旁，传来阵阵炊香。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在灶台前忙碌着，准备着早饭。少年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挪下了一一床一一。灶台旁的老人转过头，一副慈祥的模样，乐呵呵地说：“小伙子，醒来啦。早餐快做好了，快来吃吧！”
一顿狼吞虎咽后，桌上的少年满足地打了饱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朝着对面一直端详着他的老人嘿嘿一笑。少年的眼角撇到一一床一一头那堆燃尽的火堆，骤然想起在他再次昏睡前，模糊的记忆。难道，父亲就是与自己眼前的这位老人对话吗？只是他是谁，为什么认识父亲？如今父亲又在哪？
桌前的老人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深凹的眼窝里仿佛藏着秘密。他悠悠地开口道：“小伙子，是不是想问你爸爸是否来过，我又为何会认识你爸爸？”少年怔了怔，心中所想的瞬间被洞悉。但那位老头子的语调又倏地一转，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丝调侃：“哈哈，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样，怎么都不知道谢谢救命恩人的？”半晌，少年更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谢……谢谢，爷爷救下了我。”
少年把头转向窗外，看向绵绵不绝的青山，紧抿着嘴唇，回想起那天晚上。撕一裂的寒风，诡秘的夜色，他像一头不管不顾的困兽，一头扎进黑夜中。夜色浓郁，前方的崎岖山路更是像一条通往未知死亡的道路。若那时的他，还 有一丝理智，那么也会掉头往回走。但彼时的他，一颗炙热的心脏再无法接受一次又一次冰水的浇灌。年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叫嚣着，呐喊着：“远方！远方！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脚下的石头尖锐异常，绵延的山路更是布满荆棘，不知是在难辨的夜色中绊倒了哪块石头，少年的身影猛然一顿，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重重地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小伙子，想什么呢。回神喽，回神喽。”一只布满青筋和褶皱的手，在少年出神地双眼前晃了几晃。
少年沉默地转回头，再次感激地看了看眼前的老头，说道：“爷爷，上次您救我的大恩，我真的感激不尽。等他日我有能力之时，一定会归来找您报答昔日的救命之恩。”说完，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桌上的老人纹丝未动，却莫名地笑了，似叹似嘲地说道：“小伙子，你知道吗。三十年前，你爸爸也是在这木桌前对我说了相同的话。”
少年离去的身影猛地停住，转过头。一双乌黑的眼眸带着疑惑，惊诧，好奇地看向老头子。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意味深长地说道：“打开我一一床一一头的木箱，也许你会找到什么。”
（五）
少年单薄的身一子颤了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又急促地向老人的房间走去。
他的双手覆上那个沉默的雕花木箱，“咔”地一声，锈迹斑斑的铁扣被打开。再是“吱呀”一声，木盒箱子也被少年轻轻打开，一股浓烈而潮一湿的味道扑鼻而来，混合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最终又被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白日里。
他半蹲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太一陽一一穴一亦突突地跳着。他隐隐期待着那即将告诉他一切的东西。
箱子里凌一乱地堆积着上了年纪的陈年老物，都沾染上了薄薄的灰尘。少年的目光紧紧地搜寻着，扫过一件又一件物品，双手小心翼翼地翻找，生怕漏过那个唯一的线索。
“咦，箱子底下的那张照片是……。”少年的心中咯嗒了一下。黑白色系的老照片，安详地躺在箱子的最角落。虽然只露出小小的一角，但照片上的模糊笑靥却让少年格外熟悉。
他双手颤一抖地从零零罐罐地破烂中，捧起了满是灰尘的老照片，滚一烫的泪水仓惶落下，氤氲在尘封的老照片上，那便是年轻时候的爸爸吗？
一时间，胸口憋积着的千万种复杂情绪，像火山口喷一涌不断的熔岩，炽一热的闷痛之感灼烧着少年。
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为背景的照片，时间大抵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照片上的青年男子，和少年有着八分相似的眉眼，最为相像的是那双眼睛，弯弯的笑眼似乎装载满满的希望。青年男子的衣衫单薄，但却毫无穷酸之感。在失色的老照片中，仍能感受到当时青春飞扬的魅力。
“这，这是父亲吧。他，他明明也去过的。可……可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少年的声音带着难听的沙哑，惊愕的脸庞闪现着痛苦。
一只一温一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少年的肩膀，那位老人敛去了笑意，轻轻地站在少年的身后。
他的双眼也久久地注视着那张老照片，回忆的语调在早晨的清风中响起。
“那时也是这个时节，南方的冬天。三十年前，我也是快要花甲之人了。年轻时当兵随着部队踏遍大一江一南北，晚年便辞去一身戎装，回归家乡。那天早晨，我看见你爸爸时，他已经昏迷。手上死死抓着一个包袱，可能那是他唯一的家当。几天后他醒过来，总是沉默着，手里也牢牢握着那个包袱。我很好奇，猜测着他的故事，猜测他要去往何处。”
“在你父亲的伤势快要痊愈之时，他收拾好行李后，准备离去。我并没有阻拦，但他却在转身几步后，又猛地返回。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恳求我借他一点钱。至今我还 能回忆起那时他的神情，和他说过的话语。他说，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在大城市中深根发芽。我动容了，也许是他的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让我投降了吧。”
话说到这，老人顿了顿，语调却莫名地悲伤起来。
“你的父亲一热情，诚挚，善良却总是一根筋。来到大城市之后的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起初的一年里，他像一株茁一壮的小树，在大城市里充满活力地生根发芽。他白天勤恳打工，晚上就窝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借着老旧电灯在学一习一。每个月他都会给我写信，而这张照片也是在他去的一年后寄给我的。我也高兴，看着你父亲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没过多久，你的父亲的创业之路在不断蒸蒸日上，也得到了更广阔的工作机会。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座繁华的大城市所隐藏的冷漠与残酷，所以当他仍怀着一颗赤子心去对待每一件事时，却遭到了一次次的铜墙铁壁。你的父亲事业开始慢慢走下坡，大城市里人们的冷眼旁观，暗地嘲讽，故意刁难，让他开始退缩。窘迫的经济，更让他自卑。”
“你的父亲寄给我的信也越来越少，偶尔寄来的一封信，也是草草几字。直到有一天黄昏之时，我看见你的父亲神情落魄地站在我身前。那时的他，眼神里藏着恐惧和痛苦，和离开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后来，在他缓缓的叙述中，我得知，你父亲辛苦攒的一年半的积蓄，被他认识的创业伙伴一卷而光。你的父亲几乎丢一了一切，他本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善良与坚韧足以对抗这座城市。但他忘了，这座城市里的人心险恶，世事多变。”
少年仍然半跪着，瘦削的肩膀颤一抖着，滚一烫的泪水像打开的水闸，簌簌地落下，模糊了照片上那位年轻男子的满面笑容，模糊了那被埋藏的光辉岁月……
（六）
少年踩着中午的骄一陽一，满脸灿烂地向老人挥挥手，小小的身一体仿佛能征服世界。老人站在门槛，负手而立，目光中带着释然。
临走前的少年，已经擦干了眼泪，紧一握着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满目笑容地说道：“无论如何，那是我父亲的经历，但不是我的。虽然现在我已经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但我仍然不会改变自己心中的梦想。我知道远方险恶，但我不怕！”
待少年翻越过大山，绕道道山路归家时，已是日落西山之时。眺目远望，他能极清晰地辨出父亲耕作的身影。大抵是在城市中闯荡一番过，那总是笔挺的腰杆自是与普通的农民不同的。
父亲的背影在少年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汗水浸一湿的后背，高高一耸一起的肩胛，被烈日毒晒得黝一黑脖颈，已然没有了当初神采奕奕的模样。少年的心中却扬起了些许暖意，因为父亲也曾与他一样，拥有着去远方的梦想。
他无声地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地坐下。察觉到异样的父亲，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父亲看着儿子那双弯弯的笑眼，舒展开来的眉头，竟不由的恍了恍神。自打儿子与他闹翻后，便很少在他面前出现过笑脸。
微风拂过，吹散了这对父与子之间的沉默。少年开口：“爸爸，三十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句话似一颗石子，撩一起了父亲心中的涟漪。他满目震惊地看着少年，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少年笑了笑，说道：“之前，我以为你不懂梦想，更不懂得何为远方。原来，你也曾去追求过梦想，也抵达过远方。我明白，你曾被深深地打击过心中的希望，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阻止我。但是，父亲，您应该明白，在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心里，就算有再大风一浪一，也仍会风雨兼程地向外闯荡。其实，你也不想，我一辈子便禁锢在这大山里吧？”
说完，少年站起身，拼命地向前奔跑，在染红的天幕里，拼命挥动着双手，就像一面高高扬起的帆。他回过头，在一袭又一袭的晚风中，朝着父亲大声呼喊着：“爸爸——我一定会成功的！”
晚霞的那一头，年近五十的男人，看着儿子奔跑的身影，好似忘记了岁月在自己身上碾过的痕迹，他依然是十八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地拥有着无数珍贵的梦想。
他想，他应该放手了。
（七）
何处远方，远方何处。也许在少年的心中，他早已到达了远方，有梦为马，何惧前路？
年轻的我们，的确平凡无奇，但我们亦是如此伟大，伟大到即使概率渺茫，我们也不曾放弃前进的脚步。就如故事中的少年，他的身上刻满了自一由，梦想已然成了支撑他的桥。
年轻的我们，时常焦躁或者迷茫，甚至不知心中的远方在何处。但我们亦是如此坚定，每一次的探寻，每一次推开那些劝你放弃的手，每一次倔强的不妥协，每一次带着眼泪往前的奔跑，都铺就了脚下的道路。
年轻的我们，一无所有，却可以装下整个世界。即便不知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即便绕过许多弯路，也可能在下一个分叉路口遇见凶恶的猛兽，但我们仍是马不停蹄。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邮编：325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