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我低着头，刘海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昏暗，与她擦肩而过，陌生的令我自己都心惊胆战。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也不敢抬头去考证她从前鹿般灵动的眼眸而今是否如我一样颓唐与沉闷。我在心中期许，只要她有些许与我一样的感觉，一切就没有变，我们还 能回到从前。只是我怕，怕抬头后，她眼中只有漠然与决绝，而我被冷漠刺伤，无所遁形。

“我的生命里不曾有过这样一座岛的模样，它荒无人烟，它拥有的，只是长长的寂寥。”我如荒岛，孤僻，冰冷，隐没在夜色中，“海风来了，又离开”，最终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住。在深夜里煎熬颓废，抬头看，云那么厚，层层叠叠，浓得化不开、又望不明晰，就如那愁绪与寂寞，朦胧又无处不在。

“荒岛曾经并不是荒岛”，我也有过“鸟语花香，炊烟袅袅”。那是有她的日子。我们勾肩搭背，出入成双，那时的我们还 很幼稚，对未来一无所知，活在我们幻想的世界中，永远也长不大。我还 记得在放学路上，我手把手教她折飞机，我让她在飞机头上哈气，会飞的更远，她极其郑重的哈了口气，然后把飞机飞了出去，谁知飞机不进反退，落到了我们四只小脚丫已走过的路上，我们不约而同的发出清脆的笑声，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而我们丝毫不在意，像欢腾雀跃的小鸟儿一样争先恐后的跑去捡飞机。我们玩着，闹着，然后笑着。那时的路，十米可以走一分钟。是不是快乐的时光总是不能长久？我这样问着，想着，然后走着。

孑然一身，只身一人的日子特别喜欢回忆，为什么闹翻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鸡一毛一蒜皮的小事，当时要小升初考试了，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点小摩一擦被当成情绪的发泄口，积蓄了六年，我们双方都没控制住，说了什么都模糊了。我记得清地是冬天时她喜欢从背后猛拍一下我的肩，她说反正穿得厚应该也不是很疼，我起初还 会与她闹脾气，但看到她一温一暖的目光时，如一杯清茶，澄澈而柔和，像鹿一样灵动而富有生机，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一切争吵烦躁在我们面前都算不了什么。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到最后。而现在，我只希望她能过来拍一下我的肩，一如从前。但这次，多重我都不会怪她。咱们冰释前嫌，拥有一段最初我以为的天长地久的友谊。

“村落在一个月色的夜晚已然隐没， 没有人会再次陷入荒岛的记忆。 而记忆只属于孤独的荒岛。”人熙熙攘攘，人流推得我们各自向前，越离越远。我还 是没能开口，像以前一样被动而懦弱，随着人流走，甘于生活的安排。“嘿”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之近，害的我不敢相信，不敢回头。是她！她在叫我的名字，她逆着人流挤过来，她到我的面前了！她看着木呆呆的我，嘴边似乎有一两分笑意又强装严肃，她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她说：“你东西掉了”。口气生硬，但当我看向她的眼睛，却未带生疏，多么熟悉的眼睛！纯粹的黑棕色。她的脸上肌肉好像很紧绷，有种极力表现出来的镇定与矜持。我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松动了，有一丝丝的光亮，我心中有什么在叫嚣着改变，黑暗是浓，可是我感到东方似有一轮火热的太一陽一，在燃一烧，在破土，在挣扎着从海的深渊中升起。她伸出手，我接过来，是我的钥匙串和饭卡，还 留着些她手上的一温一度。她看着我好像想再责备一下我的粗心，又有碍于什么。我呆呆地道了声谢谢，突然又后悔这太过生疏。她的神色似乎也有些暗淡，人群拥挤，走道左边向后走，把她挤远。我突然明白了心中对那轮红日的渴念，问出我心底那个从最深处冒出来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上面也没有名字。”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突然想忍不住一样扑哧笑了，她的语气变得欢快，她说：“会把钥匙穿在饭卡开口上的也只有你了吧，因为怕麻烦，还 是跟以前一样啊”往事突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事无巨细，都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辉，那么亮。

“荒岛有它自己的记忆。日日夜夜，每一次潮起，每一次潮落，都是荒岛记忆的波涛。”原来记着的不只有我一个，原来我和她从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决裂，对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活琐事，我们都是那么了解，我们只是暂时，暂时把其中的一部分尘封进不起眼的深处，成了另一座荒岛。

“或许会有一个人，会回到荒岛。她不惧怕孤独也不埋怨荒芜。她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凝视过去和未来，更是为了同已经荒芜的灵魂再做一次对话。”是啊，她回来了。一轮火热的巨大的太一陽一从海平线跃了上来，驱走了所有一陰一霾与痛苦，世界亮了，清楚而明晰。万丈光芒照到每一个角落，我的思绪突然就变得清晰敞亮。就遵循自己的心走，有什么扭一捏和矜持呢？“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