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夜静。

天黑。

小村在这一小片昏黄灯光所充斥的小茅草屋内，坐在咿咿呀呀的小木板一一床一一上。

他刚刚听完了爷爷讲的故事。

爷爷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给小村讲他曾经的战争故事。

讲完后便缄默不言。

平日里他总是喑哑地说，记住，一定要牢牢地记住。

既然是贫苦的历史，为什么还 要记住呢？

蝉噪大肆蔓延开来，宣泄白日所怯懦于宣泄的情感。

他往窗外望望，只望见月光在地上雪白地流淌。

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地挪到爷爷的身边：“爷爷，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爷爷平静抬起头，右侧脸颊上的伤疤便在灯光下显现出来，狰狞可怖。是一枚子弹擦过而留下的。小村闭上双眼，感到子弹从耳边呼啸着穿过。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战士们喑哑地怒吼，为国家献出自己的躯体，以及沸腾的血液。那是怎样的凄风苦雨，爷爷又是怎样的勇一猛不屈啊！

恍如隔世般地愣住许久。而后沙哑着嗓音地说：“爷爷的梦想啊……”爷爷脸上些许肃穆，他喃喃，“就是……各自家庭的人们都可以在大年三十夜聚集在一起吃一团一圆饭……”

小村嗅着爷爷身上幽微的战争气味，不解地望着。

爷爷翕动嘴唇继续道：

“爷爷比你大一点的时候，曾经很盼望每年大年夜吃一顿特好吃的……后来有一天啊，不知道怎么的，炮啊火啊的都来了……爷爷一家人散了，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爷爷的颧骨很凸出，因此昏黄灯光下，凹进去的那一部分便有了很深的影子。显得更老了。小村又见了爷爷单薄的身架，定是被岁月刮去了血肉，抹去了英气。

“后来爷爷总算是吃到了，一大桌……可是家没了，人散了，又怎么好呢？”

小村望见爷爷的眼瞳里幽深，倒映出他那时候的样子，孤零零地坐着，桌上热气氤氲，却只将他一人包裹……爷爷从不流泪。可是泪水默默地蓄满爷爷的眼眶。

爷爷凝视着这张正在凝视着他的小一脸。爷爷深深地叹息。

“小村……平日里你老问记住那些历史干什么用……其实记住历史不仅是为了勿忘国耻，还 是为了记住所有曾经圆梦的人。说真的，如果所有人的梦都已经圆满了，不是这个大中华也就圆梦了？”

小村怔怔地听着，憧憬的目光投入他的眼。他想象着爷爷去参军几十年，为了圆儿时那个荒谬的梦，为了让全天下所有的家人都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奋不顾身地冲进槍林弹雨里，浴血厮杀，爷爷的眼里定是闪烁着现在一样坚毅的光芒吧。

静默得只剩下蝉噪和窗外迷蒙的景致。

“我也想要圆梦！圆中国的梦！”

小村突然大叫着。

爷爷怔了怔。

“你现在先好好读书！真是傻孩子……”

笑声于和风中荡漾。

迷茫的捉摸不透的黑色中，还 是有一点亮光在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