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套鞋

嘉兴市秀洲区洪贤路135号

秀洲现代实验学校

1411班 沈依茗

一奶一一奶一今年64。

父亲总说，一奶一一奶一过了大半辈子，也忙活了大半辈子。

印象里，一奶一一奶一俨然一副农村妇女的形象。总穿一件深色的袄子，短发灰白。尤其显眼的是脚上的黑色套鞋，上面总是沾满褐色的，干涸的泥土，菱角分布不均，呈大块小块的不规则形。套鞋底部可见条条裂缝。等人把脚伸进去，有的就被撑成橄榄形的小一洞，隐约看得见袜子。它们都是一奶一一奶一，在地里头翻土豆时，在背着竹篓为家畜割草时，在场子里晒豆子时，日积月累的成果。

遇到家人劝说,享享清福的时候，一奶一一奶一总说，这阵子忙完就好。

最终，不知忙了多少的阵子，一奶一一奶一病倒了。

我随闻讯的父母，一同赶往医院。病房里一贯的消毒水的味道，与农村麦苗与泥土混合的生机截然不同，不由得让人蔫蔫。

“嗬，孩子，要是我从小像你一样，现在也就甭忙活喽。”父母暂离的时候，一奶一一奶一用带着厚重乡音的句子，对我讲到。

我不禁略惊讶地抬了抬头，继而屏住呼吸，热切地盯着一奶一一奶一尽管昏沉半闭的双眼，盼望一奶一一奶一继续讲下去，那些上个世纪的故事。

“我小时候，你太一奶一一奶一疼你三个舅公，我被送了人，每天做的，也是现在这些活。后来想家，偷偷跑回去，又哭着，求着，想要上学。可家里穷啊，八个兄妹，哪里有余钱。最后看着你三个舅公，每天背着布包跳着回家，我就在家做饭......你爷爷倒也读过几年书,比我好......倒是你爸爸，小时候成绩可好了......”

我早已沉浸在故事当中，许是太遥远，汇成了段段灰色的、如老式电视当中泛着白沫的情景。它们所传达的情感色彩也是灰色的。一奶一一奶一的声音渐轻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我看到她睁开了眼睛，深沉的遥望着，透着黯然的失落，以及懊悔，懊悔后重来的渴求，还 有对儿子完成心愿的慰藉。

我终于明白，一奶一一奶一一生在劳动的根。她年少的时候，对未来也有向往与憧憬。但在那个物质贫乏，思想封建的时代，她内心的愿望终只能作为老来的感慨与遗憾。这也是那个时代，许多人共同的故事，一段定格的历史。一奶一一奶一一辈子都在想努力去弥补，去挽回，那个错失。她总想做点什么，付出些什么，为下一代，为曾经，为自己心中的渴望。所以，纵无法用知识奉献，亦要用劳动，实现价值。

那段谈话即使普通，只是一位老人平铺直叙的故事，但它留在我记忆里的，不只是某个在病房里的场景，而是深化了我对一位老人，可敬的认识；对于所有的，为着自己内心的念想而去通过各种方式弥补或实现的可敬的认识；对知识，对劳动，对有着想着为大为小多少去做一些付出的一精一神的人，都同样可敬的认识。

等一奶一一奶一出院不出一周，再去拜访的时候，我看到在斑驳的土墙一侧，码在那里的套鞋，外围的泥土颜色更深，显得那样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