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意义
“人有时需要的东西很少,满眼青山即可。”这是我斜倚在从拉卜楞寺开往碌曲县城的大巴上,望着窗外满眼的青山突然想到的。那是个晴朗的早晨,车沿着清澈无比的夏河,在山谷里行进,天空蓝得让人眩晕,极不真实。这是甘南藏区,一个古朴、神秘、纯净,且充满信仰的地方。
我也至今记得在拉卜楞寺的黄昏中,那位虔诚的晚祷者,那时夕一陽一铜黄的光芒正从绵延的山峦,从苍翠的草甸、林地,从牧马人的毡帽,从山道上洁白的羊群,从拉卜楞寺高挂的经幡和风铃安然地蔓延下来,越过白塔,披撒在祈祷者的肩头,她伏地长拜,默默地领受这大地的赐予,这即是信仰。而当我在郎木寺的午夜,背着包兀自行走在小镇那条青石小街时,感觉那山谷中吹来的风都带着清凉的寂寞。寂寞此时也似乎饱含信仰的意味。
旅行是什么?当我在卓玛客栈的茶餐厅,问一位从家里独自走出来近一个月的女孩时,她抬头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她把藏蓝的披肩裹了裹,光着脚丫蹲在雕花木椅上,轻轻地酌了口老板沏的功夫茶,然后继续讲她搭车去青海的故事,草原上突然降临的暴雨,转瞬又出现的惊艳的双道彩虹。她还讲到在敦煌莫高窟的清晨,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些洞窟门口,极目之处是一排排柔软的沙丘,风从高空盘旋下来,卷着干燥的沙粒,发出厉叫,还有远处走在一陽一光下的僧人猩红的袍子,洁净无比,甚至让人落泪。她说她甚至想在那些洞窟里独坐三天三夜。这个逃离都市的女孩的话语是那么淡然。我自问,旅行是奔逃吗?畏惧生活者才会奔逃,亲近自然者才会远游。她不是逃离,而是不甘沦落生活的深渊,她告诉我她会继续走下去,进藏,去那世界最高的地方,然后搭车去云南,虽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只能一边走一遍看了。我能看出她内心深深的喜悦。我由衷的感佩和祝福,也暗暗希冀自己有一天,能放下,换一种生命的状态和生活的方式,能像她一样背起行囊,无拘无束地行走。
在回程的车上,相识了两个年轻的和尚,他们从青海湖第一次出来去五台山。一个汉语极好,叫加杨,问年龄才19岁,做了8年的和尚。我们坐在车厢的过道里,攀谈甚欢,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并愉快地合影。他告诉我去五台山磕头,要一个月的时间。我说这也算得上是旅行了,他憨笑着点头,并邀我明年一定去青海湖看油菜花,可以住他们沙陀寺。我说,不知到时有没有时间。他定定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只要活着,就有时间。他们半夜在太原下车,下车时冲我微笑、招手,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旅行是什么?这是一朵花对一片叶子的提问,一枚石头跟另外一枚石头的对话,一只鸟飞过一片低垂的暮云,一座山跟另外一座山隔水遥望……只要活着,就有时间,心向往之,就即刻上路。在路上,遇见,相视一笑抑或蓦然回首。